樓外的鞭炮聲又噼噼啪啪的炸開,又是除舊迎新的一天,又是萬家團(tuán)圓的一天。也正如很多個(gè)過去的這一天一樣,老人獨(dú)自坐在陽臺上那張和她一樣有著深刻歲月痕跡的老藤椅上,有些呆滯目光,有些渾濁不清的望向深邃的黑夜,模糊的看著煙花迅速的升空,華麗的綻放,再如流星一樣默然隕落。老人伸手撫摸懷中那只已陪伴了她兩三個(gè)年頭的白色小狗柔順的皮毛,輕輕的嘆息:“唉……,兒啊。”
老人已不記得,是多久沒見過兒子了,現(xiàn)在他是胖了還是瘦了,長沒長結(jié)實(shí),工作壓力大不大,日子過得好不好?老人不知道,也無從知道。老人只記得每年的這一天,無論風(fēng)吹得多么凄涼,外面是怎樣的大雪紛飛,鄰居的家里是如何的人聲鼎沸,燈光是如何的溫暖照人,自己只是在這里,只是在自家的陽臺上,藤椅上,安靜的望著,望著,仿佛要望穿那黑夜,到達(dá)一個(gè)自己牽念的地方,找到自己牽念的人,哪怕只能得到一個(gè)微笑,一聲輕輕的呼喚??墒牵惆樗?,依然只有懷里那只狗,那只已經(jīng)不怎么跑得動的狗。
那是多久呢?也是家家戶戶這么熱鬧的時(shí)候吧,多久以前也不怎么記得了。老人很辛苦很開心地在家準(zhǔn)備著一切,臘肉,香腸,烤鴨,整條的紅燒魚……老人盤算著,電話叮鈴鈴的跳起來。
“喂。”
“喂,兒啊,我都準(zhǔn)備好年夜飯啦,就等著你回來啦,你什么時(shí)候……”
“媽呀,今年怕是回不去了,在公司里加班,有加班費(fèi)的,那個(gè)你就先自己照顧好自己,以后有時(shí)間就回來啊,對不起了啊媽。”
“可這飯,還有,媽實(shí)在是想……”
“唉,媽,這不我也沒辦法嗎?唉……對不起了啊,就這樣了啊,再見,媽!”
“哎,那……”
未來得及說完的話,電話那頭是被無限放大的忙音。老人放下電話,順手縷縷額前掉下的白發(fā),繞到耳后,扶著墻,慢吞吞的走回廚房,挽起袖子,將一盤盤新鮮菜放回冰箱。
接下是什么時(shí)候呢?第二年吧。
老人守在餐桌旁,面前是用平日省吃儉用下來的錢做的大餐。抬頭望望墻上的時(shí)鐘,晚上8點(diǎn)了,什么時(shí)候才到呢?路上不是出了什么事吧?不會不會的。老人捶捶自己打不直的腰,電話又叮鈴鈴的跳起來。
“哎,媽呀,今年又回來不了了,還得多做點(diǎn)事,那個(gè)你還是多照顧自己吧,我順便給你寄了點(diǎn)錢,你得查收啊。”
“怎么又不回來,媽兩個(gè)年頭沒見你了,你就不能回來讓媽看看?”
“媽,我也不想啊,但是我不也沒辦法嗎?就這樣了啊。”
“兒啊,媽……”
無限放大的忙音,無限的思念被無限的距離阻擋。
第三年老人沒有準(zhǔn)備什么,但依舊買了些東西在家,只是沒很早的去做好,去等待。像是預(yù)定好的,電話又跳起來。
“兒啊,你又……”
“恩,媽啊,不回來了,有事啊。”
“你就不知道媽想你嗎?”
“唉……媽,再見啊。”
掛了電話,忙音未再被無限放大。老人蹣跚著走到陽臺,微閉著眼睛,看著煙花,望向夜空。像枯老的梧桐樹一樣深刻的皺紋,歲月的痕跡,蒼老的印證。
深深的夜空,深深的掛念。
純白的小狗跑到老人身旁,咬咬老人的褲腳。老人緩慢而遲鈍的蹲下,伸出雙手,讓小狗跑到她的懷里,輕輕的撫摸它的皮毛,再輕輕的嘆息“唉……”
樓外的鞭炮聲,黑夜中的煙花,房間以外的萬家燈火,都那么安靜,都在老人眼中泯滅。老人安詳?shù)奶稍谔僖紊希瓜鲁林氐难鄄€,懷里抱著那只一直陪伴著她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