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串紅紅的糖葫蘆
凝視灰蒙蒙的天空,不禁又想起已經(jīng)遠離我們?nèi)チ肆硪粋€世界的外婆,想起她佝僂的身影,想起她慈愛的目光,想起她手中那一串紅紅的糖葫蘆……
我上幼兒園時,和媽媽一起生活在外婆家。外婆家在古鎮(zhèn)鬧市中心,出門幾步路就是大街。這是一處很局促很簡陋的矮房子,在我心中卻是一處溫馨的港灣,因為那里洋溢著外婆滿滿的愛。外婆是個殘疾人,腿腳不方便,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因病退休后卻不肯歇著,一邊幫助媽媽照顧我,一邊烤羊肉串每天去校門口賣。
住在外婆家的日子,每天下午三四點鐘,都會有一個賣糖葫蘆的人騎著小車從家門口經(jīng)過,大聲吆喝著:“糖葫蘆——賣糖葫蘆啰!”我每天都會企盼著這叫賣聲,外婆也幾乎每天都會在這時候為我拖著病腿去買回一串,笑吟吟地遞給我。那糖葫蘆的山楂又大又紅,一個個整齊地排列著,上面裹著一層薄薄的富有光澤的糖衣,猶如為葫蘆們穿上了一件水晶紗裙,美麗之極。接過糖葫蘆,我總會把它舉起來,對著陽光,細細端詳。它們好似彩燈下的舞者,讓我舍不得咬下去。外婆看著我,又笑瞇瞇地說:“然然,快吃!”我輕輕咬上一口,一股甘甜頓時從舌尖沁入口腔,流入我的心田……
有一天下午,那叫賣聲如期而至。外婆當時正坐在桌前串肉串,聽到了聲音立即放下手頭的活,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往門口走去。剛走兩步,外婆又折身回來,自我埋怨道:“瞧我這記性,還沒帶錢呢。”外婆走到櫥柜前去翻抽屜:“呀,錢包呢?”錢包好像和她捉迷藏似的,沒有現(xiàn)身。外面賣糖葫蘆的叫聲卻已經(jīng)漸漸輕了,遠了。外婆急了,連忙到房間里找。等她拿著錢包要出門時,那聲音已經(jīng)聽不見了。
外婆年紀大了,腿又不方便,怎么趕得上那騎車的小販呢?想到這里,我連忙對外婆說:“阿婆,今天我不吃糖葫蘆了。”
“然然,阿婆趕得上。”外婆拋下一句話,身子已然直奔門外。我清楚地看到外婆的背影:她努力邁動那條健康的左腿,然后迅速把無力的右腿“刷”地往上一靠,身子隨著朝右側(cè)一歪,緊接著又是邁動左腿,“刷”地靠上右腿,身子一歪,疾速地朝前“跑”去……那么多年了,我第一次看見外婆走得這么快……我呆呆地站在門口的老槐樹下,看著外婆一瘸一瘸的背影消失在轉(zhuǎn)角處,耳畔還回響著外婆急促的叫聲:“等一下,糖葫蘆!等一下,糖葫蘆……”
許久,外婆終于回來了,依然一瘸一歪的,依然刷刷地走著,她的手里舉著一串紅紅的糖葫蘆,蒼白的臉上浮著兩團紅霞,老遠就聽得見急促的喘氣聲……不知為什么,那一刻,我竟然哇的大哭起來。外婆連忙“跑”到我身邊,把我摟緊在懷里,連聲安慰道:“不哭,不哭,阿囡不哭,糖葫蘆買來了!”我依偎在外婆的懷里,手里緊緊地拽著那串糖葫蘆。外婆瘦弱的手在我的頭上輕輕地摩挲著……
幾年后,我到杭州上學了。在那個陰雨綿綿的春天,外婆因為在家里摔了一跤,骨折了。沒想到的是,外婆居然就此一病不起,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去了很遠很遠的遠方,再也沒有回來,沒有回來……
又是幾年過去了,又是一個細雨霏霏的春天,外婆,你在遠方的那個世界還好嗎?你知道嗎,你的然然想你了!她想念你佝僂的身影,想念你慈愛的目光,想念你手中的那一串紅紅的甜甜的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