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耳朵有些背了,外公老了。外婆在好不容易見到我后,哭了,于是我知道,外婆也老了。
在冬日的火車上聽老媽眉飛色舞地訴說二老多彩的生活:唱歌、跳舞、拉二胡、寫詩、健身……我看著微暖的陽光清晰地打在急馳火車的窗玻璃上,然后迅速消散破碎,僅有星星點點灑在老媽的發(fā)上,卻亦一閃即逝。猛然覺察,不知不覺中,我正在長大,于是老媽便隨同家鄉(xiāng)的二老,一起變老。那么安靜地,生出白發(fā)。
下了火車一路顛簸,終是見著了外公與外婆。如開頭所說,外婆忽然啞了嗓子,終究哭了出來。她死死地摟著我,我便看見那明透渾圓的淚珠子一路沿著她眼角的皺紋,顫抖地滾落了。外公即便是老了,依舊奉承“男兒有淚不輕彈”的理念,未哭,只是無聲地拍著外婆的背,然后露出屬于老人的可愛的笑容:“不是回來了么?回來了就好啊……”然后滿足地嘆息。我的心同時,微微地,酸了。
想起了一句話:老了便是孤獨了。這種孤獨無關(guān)外在,無關(guān)生活,是一種內(nèi)心偶爾浮現(xiàn)的寂寥。我想,我有些懂了。
外公外婆的生活依舊多彩,他們依舊是快樂的,但同時也毫不矛盾的,孤獨著—是一種期盼中的孤獨,是想念中的孤獨,這與他們的快樂,本身便屬于兩個世界。人老了,便總是盼望著家的團圓,又在這盼望中,生出一抹孤單,小小的孤單。
要走的那一天晚上,天很冷,路燈沒有開。我僅望見外公手里點燃的那支煙,安靜地燃燒著。大舅舅喝了些酒,稍帶醉意的鼻音透了出來:“丫頭,暑假回來啊!”我微笑點頭,我聽到了他濃厚鼻音中不屬于醉酒的一些東西。與外公外婆分別擁抱,我的眼眶竟?jié)窳恕?ldquo;外公—我暑假就回來看你啊—!說好了!”我在外公耳邊竭力地吼,因為老人的耳朵有些背了。“好,好啊!”外公沖我呵呵地笑,那么可愛的笑,我一生難忘。
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抬頭,清冷的月色灑進了我的眼底,多么溫暖。我決定,要?;貋砜纯?,讓這些已經(jīng)老了的人們,不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