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今年這個生日會是我一生中過得最無聊、最寂寞、最委屈的一個生日了,可是,沒想到,那些我意想不到的溫情往往降臨在我的胸口上,讓我的眼眶禁不住濕潤。
清早起床,我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想象自己是皇室的公主,滿心期待地想象著滿客廳的禮物,香噴噴的生日蛋糕,誰會對我第一個說生日快樂,以及滿室的溫暖陽光和熱鬧……可萬般我幻想的場景,都不是眼前的這般冷清:和以往一樣空蕩的客廳,一個人影也瞧不見;桌子上一頓可口的早餐也沒有,滿屋子飛著我最討厭的蒼蠅和飛蚊;嗡嗡的聲音令我心里亂得像一團漿糊。它們都似乎在嘲笑我此刻的狼狽。滿室的陽光灑進客廳,卻映照出我滿臉的茫然和蔓延心底的失落。
“怎么回事?人呢?大家都到哪兒去了,難道忘記了今天是一個重要的日子了?”無數(shù)的疑問像洪水一樣鋪天蓋地將我包裹。
正當(dāng)我心里的無名怒火膨脹得越來越大的時候,門外咔嚓一聲,走進屋來的人是我的年的邁的奶奶。一樣的白發(fā)蒼蒼,一樣健碩的身體,一樣慈祥的面容和溫和的眼光。
此刻,我沒有精神開口親切地喊一句“奶奶。”因為他們都遺忘了我。
“小英,今天你生日啊,奶奶先祝你生日快樂,喲,小囡滿14歲了,今后要更加懂事,多孝順父母,看看奶奶給你”買的禮物……”
“好了!我不想聽。”我粗魯?shù)卮驍嗨械脑?,悶不吭聲?/p>
奶奶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說:“你爸爸媽媽有很重要的事情,他們的一個同學(xué)的父親病逝了,所以……”
“所以他們就去參加一個死人的葬禮,都不屑于我的生日會……”我低下頭,心里暗自淌淚。
“孩子,”別怪他們,大人有很多的無可奈何在里面,于情于義,他們都無法選擇。他們陪伴你的時日還長……”
奶奶之后還說了一大堆關(guān)于大道理的話,包括什么做人不能只顧小家,不顧情誼;還說那個同學(xué)的父親年輕時候幫過爸爸很多……
可那些,在我看來,都是借口,赤裸裸的借口,根本對我起不了任何作用,也完全撫平不了我心中那么深的一道傷口。
日中,我和奶奶毫無精神地吃著飯,一口口如鯁在喉。奶奶熱情地為我夾菜,我把頭冷冷地偏過去遷怒于她。
“啊呀,小英真的生氣啦?沒辦法啦,奶奶給你準備的禮物,只能提前拿出來了。”
說完,她用龜裂的手撐著沙發(fā)椅子費力地站了起來,擦了擦手上的油,微微佝僂著腰,一步步蹣跚著走過去,打開她的黑色布包,從里面拿出兩個大禮盒。
我詫異地看著她,問:“這是什么東西?黑乎乎的。”
奶奶笑而不答,又費力地把她患有風(fēng)濕的腿伸平,打開兩個禮盒。
我一看到里面的東西,立刻停止了喋喋不休的嘴巴,緊抿嘴唇,卻說不出一個字。
“孩子,不要去怨恨你的爸爸媽媽了,你看,這雙名牌的運動鞋,還有這套書,都是他們的心意。這鞋子什么牌子來著?奶奶不曉得,但是貴是真的很貴,你媽媽沒有工作,身體不好,你爸爸一個人支撐這個家夠辛苦的了,可是幾百塊的鞋子,你一說要,他二話不說就加夜班把這錢給掙回來給你買鞋子。還有媽媽,你知道她身體不好,可是為了趕在今天之前幫你把鞋買回來,昨晚上回了家就跑到南街上去了,又下著雨,她回來腳就一直疼……”
我無法再聽這些難言之隱,再聽下去,我可能會狠狠地揪扯自己的頭發(fā)來懲罰自己了。我知道那雙名牌鞋有多貴,打完折都要四百多,這時,我突然想到那天爸爸開玩笑似的說:“我工作這么多年了,連一雙皮鞋都沒有。真是可憐喲。”
我微微抬頭,看到門口清一色擺放的幾雙微微開褶的布鞋,心酸極了,心臟處就像被一只鋒利的爪子攥緊了一樣難受。
等我感動完了,奶奶才拿出了她的禮物。那是我最愛的綠豆糕。那不是一般的綠豆糕,是那種外邊炸得焦黃焦黃,餡兒的綠豆沙很甜很甜的那種,而且都用的上好的原料,這種味道,只有南街的那個老師傅會做。
可是,奶奶不是找不到南街在哪兒嗎?怎么會……
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奶奶微微一笑,“哼,傻丫頭,在想我肯定會迷路是不是,你奶奶跟著那些老太婆轉(zhuǎn)悠了幾圈就找到了。雖然說那天下著雨……”
我的眼淚終于溜進眼眶,心疼爸爸媽媽,心疼年邁的奶奶,心疼家里人為我做的一切……想到我平時的任性無理,我感到萬分后悔。我的快樂奢華是建立在父母的承受之下的。
所以,那天我主動洗刷了碗筷,還為回家的爸爸媽媽錘了捶背。雖然沒有一個熱鬧的生日,但我也心滿意足,因為我看清了父母對我的愛意有多么深切。
這是我記憶中最溫暖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