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之前,我不讀安妮寶貝。
記憶中關于這個名字,似乎只剩下散落的文字碎片和大塊被光線分割出的晦澀陰暗而潮濕不堪的色調(diào)。像某座窄巷的雨天,被雨水浸濕的雙足在青石板上的觸感溫涼而潮濕,耳畔只聽見不斷落下的嘈雜雨聲,在模糊的大片蟬鳴中串聯(lián)起一整座滿載著灰暗記憶的城。
她在我印象中應該是偏激的。晦澀的。冰涼的。在字里行間兀自清高著,像風中一面驕傲濃烈的旗,以流離失所的高傲姿態(tài)宣揚著所謂文藝為何物。
讀到《眠空》時才驚覺,如此鋒芒畢露的女子,亦可在時間的沉淀下變的溫和慈悲。許是開始念佛的關系,文字也沾了許些禪意。當所有鋒芒褪去,她的文字終于被時光剝落出溫柔明亮的色彩,一如某個晴明靜好的天氣,望著洗去繁華后的城安靜的不可思議,看窗外云卷云舒的心情安寧。
她說,曾經(jīng)那么多的人,喜歡過,被喜歡過,愛過,被愛過,告終之后,他們的行為和語言如潮水退卻,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只有彼此相遇和相處的時刻所累疊起來的意識和記憶,如同空曠山谷一道隱約回音,震蕩在內(nèi)心深處。
——終究是看破了罷。所謂世事,便終是歸于空寂的。
曾經(jīng)年少時的偏激也好,濃烈也罷,最終都會被時光一并洗去。
盛夏的蟬鳴,曾將那座名為青春的城淹沒,而我們終將告別記憶中的那年炎夏。當耳畔的最后一聲蟬鳴唱歇,第一片屬于秋天的葉子落下,這里只會剩下一片安靜純凈的空,卻亦不失為另一種美好。
當所有濃烈的情感都褪去,所有的蟬鳴歸于寂靜,我聽見她說,“色如聚沫,痛如浮泡。皆悉空寂,無有真實。”
于是夏天會過去。
于是悲喜會過去。
于是一切都會過去。
只剩下空。
……
曲終了,夏終了。獨眠于空,兀嘆世事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