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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擱淺的記憶

濃郁的風(fēng)吹著大地,血色的殘陽在水里蕩漾著波光,鳥兒倚在被寒風(fēng)剝落得遍體鱗傷的枯瘦的樹干上,唱著一首哀囀的歌。屋子里的那一幕已使我目不忍視,我極力避開,躲到一個不被人打擾的角落中,任眼淚的流淌,雙手不住擅抖。

迎春那一刻在人們的期待中逐漸逼近??蓱z的人兒只剩下一口未咽下的氣,躺在一張用幾塊木板胡亂搭起的床上。枯柴似的手只隔著一層又皺又黑的皮幾乎看到了骨頭,憔悴的臉有些發(fā)黃,嘴角微微張開,眼睛木然地向上看,似乎已透過這略顯陰森的屋子,去尋找通往天國的路。當(dāng)“噼啪”的鞭炮聲響徹上空,一聲聲的回蕩,一聲聲地刺痛著堂屋里每個人的耳朵。那一瞬間,可憐的人兒走了就沒再回頭了。她走時,送她的是一聲聲的鞭炮。她走時眼睛沒有閉上。我不知道這些都意味著什么,只覺得有那么一點不尋常,究竟為什么?我沒來得及多想,眼淚不聽使喚地往下流,我極力掩飾著,用衣袖擦了又擦,而它卻像一條亙古不息地流淌著的河流。

淚流過了,人也疲倦了,倒在床上,卻絲毫無睡意。記憶的紅帆船一次又一次在腦海中徜徉。她——我那可憐的奶奶,她的兒子不愛她,她的孫子不疼她。只因為她的嘮叨可以奪得世界冠軍;只是因為她和其他女人有些不一樣——她會抽!

煙;只因為她許久不洗澡,身上微微發(fā)臭。但她對兒孫的愛卻私毫不曾動搖過。曾幾何時,一塊用紙和塑料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餅干卻遭到小孫子的鄙視;曾幾何時,一個蕩漾在眉宇雙目間輕輕揚起的微笑,得到的卻是冷眼相對;曾幾何時,一句發(fā)自內(nèi)心的問候卻遭到他人的不理不睬。

不懂事的時候,奶奶給什么我就吃什么,懂事時,我就不干了。只因為母親和奶奶不和,也許是這個原故,我和奶奶的感情也從此僵硬了。可憐的她,永遠也無法明白其中的原因。

清楚地記得那一次,在遭受多少鄙視和冷眼后,她哭了。一條黑灰色的手帕在爬滿皺紋的臉上擦了又擦,也不知那手帕多久沒洗了,沉積在上面的污垢讓人看了有些惡心。抽泣聲越來越大,其中夾雜著多少悲哀無人知曉??匆娝?,我感到有些不不可思議,我沒有上前安慰她的念頭,只是靜靜地呆立在離她不遠處的門外,又不愿讓她瞧見。

她那一哭,經(jīng)起了我對她人生的回憶。她一生坎坷,嫁了兩次,也生了兒子,但那邊的兒子對她置之不理。經(jīng)這么一想,我對她起了同情心,但始終沒有表露出一絲的關(guān)心。

我懺悔了,但連懺悔的機會都沒有,她就被鬼差抓去了??蓱z的人兒,沒有多少關(guān)心她的人,她這么一走,她的兒子們也就輕松了,至少我是這么認為的。

又一個冬天過去了,風(fēng)變得和煦了,樹木也悄悄地穿上了綠裝。人們總是不愿停留在痛苦的記憶中,或許對于他們來說這個不算是“痛苦”,生老病死也是常有的事,何況冬去春來就像這樹,綠了又黃,黃了又綠,無論它如何的壯大,也最終要轟然倒下。也許在他們內(nèi)心深處,連一點碎屑的記憶,也被那風(fēng)給風(fēng)干了,那雨給洗滌了。即使依然存在,也要極力掩飾。而對于我,我不敢保證我可以永久地將它記著,但現(xiàn)在我卻無法將它忘記。而且每一個冬天的來臨,都將喚起我沉痛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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