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的幸福

那時，我的祖父還沒有離開我們，雖然身體受到病痛的折磨，早已不再像以前一樣硬朗，但依然和我們有說有笑，胃口也還算不錯。

　　上了初中后，我便極少回老家，一是因為學(xué)習(xí)忙，空閑時間不多，二是老家離縣城比較遠(yuǎn)有長時間的車程。難得十一回了老家，祖父一見到便像個孩子似的嚷著要吃我做的餃子，拗不過他，母親和祖母給舅舅他們燒飯，我便坐在四合院的院子里給祖父包餃子。

　　那時的祖父已行動不便，且非常畏寒，聽祖母說他幾乎每天都在床上度過，極少下床。可這次，祖父堅持讓父親將其抱下床，說要到院子里看我包餃子，態(tài)度強(qiáng)硬得像個看到了心愛的玩具，鬧著要大人將其買下的孩童。父親只得順著他，把他抱到了院子里的躺椅上，還不忘給他蓋了床稍微薄一點(diǎn)的被子。

　　十月的天氣，雖已轉(zhuǎn)涼，但依然陽光照耀大地，說不出的溫暖。

　　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石桌上放著一碟餃子餡兒，一堆餃子皮兒和幾個盤子。祖父打開了從房間帶出來的收音機(jī)，聽著里面依依呀呀唱著的京劇，一臉安詳?shù)靥勺陔x我3米遠(yuǎn)左右的地方。我嫻熟地包著餃子，還不忘和著收音機(jī)唱幾句。祖父時不時地和我說些祖母的“壞話”。譬如不讓他多走動，菜經(jīng)常會燒得太咸之類的，雖然他說這些話時是抱怨的語氣，但是他那揚(yáng)起的眉毛和閃爍著光芒的眼睛卻出賣了他。

　　好長一段時間，院子里只聽見收音機(jī)里那尖銳刺耳的女高音，或許是疲憊了，祖父的聲音被女高音取代了。

　　“媽——”我沖著房門大喊了一句，但隨后便聽見一個略帶慍怒的聲音，“噓——，臭丫頭，小聲點(diǎn)！”我聞聲看向老媽，正要發(fā)脾氣，老媽卻輕輕地拉過我，示意我看向祖父那邊。

　　我一轉(zhuǎn)頭，再看見那一情景的一剎那，心中就像一杯溫?zé)岬呐Ｄ塘鬟^一般，暖融融的。橙紅色的陽光下，祖母輕輕地將祖父身上滑落了的被子提起，猶如拿著稀世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地將其蓋在祖父那因病痛折磨而日益消瘦的身體上，動作極其輕緩地掖了掖被角，極為小心，仿佛稍不注意祖父就會像雪融化了似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大麥面香味。陽光略帶慵懶地打在祖父和祖母的臉上。我覺得我將要融化在這一片煦暖的陽光里。祖母伸手想把祖父放在被子外的手放進(jìn)去，可就在要碰到的一瞬間，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了，縮回了手。祖母轉(zhuǎn)過身，朝我們走來，撞上了我們注視的目光，微微一愣，隨即用微響但卻不會吵醒祖父的音量對我們說：“這死老頭，拼了老命要下床，結(jié)果還不也是一樣睡覺，真是不讓人省心。”她在說這話時眉頭微皺，語氣帶著濃濃的責(zé)罵的味道，卻在責(zé)罵中透著點(diǎn)親切，透著點(diǎn)寵愛。

　　祖母拿出一床小小的毛毯，也許是害羞了吧，他把毛毯遞給我，說：“給，去給那死老頭的手蓋上，等會兒著涼了又得開始數(shù)落我了。”祖母說著話，但他的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那在陽光下安詳沉睡的祖父。我捂著嘴偷偷地笑了。

　　幸福，應(yīng)該就是這樣吧？不需要甜言蜜語，不需要過多地展示炫耀，也許不經(jīng)意間，幸福，已經(jīng)敲開了你的門，已經(jīng)溢滿了兩顆相愛的心。

　　我很后悔沒有將那個動人的情景記錄下來，慵懶卻溫暖的陽光下，兩個愛對方甚至多于愛自己的人，有一臉滄桑，也有一臉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