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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妹

她每年8月都會在窗戶旁的水晶花瓶里插上一株淡黃淡黃的菊花,那時我小,問她,為什么是菊花?她總是會愛撫的捏捏我的臉蛋,搖了搖頭,她喃喃自語道:“五妹也是像你這么小吧”。再后來長大點(diǎn),她跟我講了五妹小如的故事,故事很短很短……

那時她家很窮很窮,有四個弟妹,窮到冬天里沒有舊棉襖,手常常被凍得紅一塊,還要伸到冰涼的河里賣力的洗衣服,刺骨的寒風(fēng)從她的臉頰吹過,身子很單薄,五妹小如是那時來到她家的。她依稀記得她母親拿著掃把紅著眼睛,拼了命的在家門口像發(fā)瘋似的母獸打著她父親,興許是動靜太大,吵醒了路旁小籃子還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嬰兒,”哇“的一聲啼哭讓她母親頓時冷靜下來,拿著掃把的手從半空中無力的落在她父親的肩膀上。她母親抱起嬰兒頭也不回的走進(jìn)家門,伴隨著那重重的關(guān)門聲,她再也沒見過她父親。母親給嬰兒取名”小如“,也就是五妹。她恨她父親,她恨五妹小如,恨家里又多了一張只會吃飯的野種。仇恨,是類似于中藥,性寒味苦,植根于人性揮之不去。她明目張膽的捏著五妹的鼻子,讓五妹呼吸不過來。她母親也不愿意多大的管小如,除了喂五妹吃上心一點(diǎn),其余時間就像看一個破布娃娃似的,眼神里滿是厭惡感。

五妹三歲才會說話,說話時眼睛黑溜溜的,很有靈性,拿她母親的話來講”就像狐貍精那樣“。五妹見到長輩一個勁的喊”叔叔好,阿姨好……“似乎集愛憐于一身,人人都夸五妹小如懂事。她越是看不慣,越有人夸小如懂事。一次,小如甜甜喊了她一聲”姐姐好“。她回過頭來,看著穿著新衣裳的五妹對她傻笑,下意識狠狠的推了小如一把,小如的腿被磕著石頭流出血來浸濕了衣服,她有點(diǎn)驚恐,慌慌忙忙的推卸著”不關(guān)我事,是你自己摔倒,聽懂沒“。五妹噙著淚水,點(diǎn)了點(diǎn)頭。當(dāng)晚,她躲在被子里,豎起耳朵聽著她母親罵著五妹小如,五妹的哭喊聲刺痛了她的神經(jīng),不關(guān)我事,是你自己不講的。很久很久,屋外沒有動靜,她懷著忐忑的心情半個頭露出被子,再許久有人輕輕爬上了她那張很小很小的床,跟她緊挨著。

“姐姐,我沒說,你睡了嗎?”。

“疼嗎?”她指了指五妹的傷口。

“不疼”。

“睡到你那邊去”。

“嗯”。

五妹在黑暗中摸索著拉開了門板,慢慢走出去。五妹的腿還沒好,被別人撞了一下就徹底瘸了。村子里的小孩老愛喊著“瘸子五妹”,每次五妹都有點(diǎn)畏縮的拉著她的衣角不敢上前,她也不愛搭理那群調(diào)皮的孩子。不知誰喊了一聲“野種五妹”。她眉毛微皺,一巴掌打了那小孩,然后拖著五妹離開。五妹老愛跟她在一起,那時候7歲就已經(jīng)是勞動能手,搶著干她的活,一開始她還不樂意,久而久之就習(xí)慣了。

她13歲時,鄉(xiāng)里來了一名教書的,她趁著母親不在丟下繁重的農(nóng)活去聽課,當(dāng)她把聽課的內(nèi)容講給弟妹聽的時候,總會引起弟妹羨慕的眼光,偶爾會帶三妹阿嬌去聽課,唯獨(dú)不帶五妹。五妹常常是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她,她老是心里有一塊東西堵著,連哄帶騙的讓她做好農(nóng)活就帶她去。但她始終沒有兌現(xiàn)她的承若……

五妹8歲了身高一直沒怎么長,依舊矮矮的,面黃肌瘦,風(fēng)一吹就會倒。有人搶五妹碗里的飯,五妹還傻傻的笑呵呵的不跟他們搶。

“身子骨是在那時候一天天不行的吧。”她撫摸著我的頭發(fā),若有所失。

“然后了,奶奶?”

“五妹死了,”她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講下去,“在一天早上走的,那時候五妹才8歲,那天她還問,姐姐,你帶我去讀書好嗎?”然后奶奶又再一次的食言了……

聽奶奶講,五妹死的時候,她母親很平淡像什么事情也沒發(fā)生似的,只是喃喃自語的說什么要回去屋子里拿衣服給五妹蓋著,好讓她上路,接著她母親就暈倒了……

她講這些時,眼眶里有些潮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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