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里頓時變得炎熱難耐,我忙用機關(guān)閉上了氣孔。夾層間氧氣耗盡后,磷火很快熄滅了。胖子痛苦地咳了一聲,我忙回頭去看,見他肚子上的血和油脂已經(jīng)流了一地,不趕快止血幾分鐘內(nèi)就會死。
徐三著急地說:“手藝人,拿個主意??!”
我嘆了一口氣,心說:我是盜墓的,又不是醫(yī)生。
胖子半昏半醒,說:“蠟……”
我們推著他在剛才融化下來的蠟液上滾了幾圈,他整個人像木乃伊一樣被裹了起來,只有鼻孔和嘴巴留著空隙。不說傷口,光是全身抹蠟就夠疼的了,胖子居然還有心思說笑:“先是摸俺屁股,現(xiàn)在又是蠟……你們還有好人嗎?”
玩笑歸玩笑,傷口被堵住之后,血流得倒是稍緩了一些。
我說:“別大意,之前我自己來盜墓,后來又和你們一起,墓中的環(huán)境發(fā)生了變化,這說明了什么?”
徐三開竅了:“說明這期間有人開啟過這里的氣孔開關(guān)。而且,那個人現(xiàn)在一定還在墓里。會是那個惡鬼嗎?”
我搖了搖頭:“惡鬼?惡鬼恐怕就是那個風(fēng)水師,蘇老久。這是個陰謀,我們要找到那個混蛋,干掉他!”
我在周圍的墻壁上敲了敲,果然發(fā)現(xiàn)一個地方是空的。我和徐三把墻面撬開,看到里面到處都是斷手和斷腳,有的已經(jīng)異化,爬來爬去,不動的那些被剛才的火烤得泛出了一股熟肉味。
能動的斷肢朝我們瘋涌而來,我和徐三急忙用鐵鍬狼狽地?fù)浯蛑?/p>
徐三叫道:“太多了,打不過來??!”
我這邊更糟,一只手已經(jīng)揪住了我的頭發(fā)。這時,胖子虛弱地說:“看我……”
我回過頭,見很多斷肢從胖子身上經(jīng)過,卻沒有攻擊他。
是蠟的緣故。
我拉著徐三跳到旁邊的蠟液上,打了個滾。蠟確實干擾了這些斷肢的感知,它們不再主動攻擊了。
剛松了口氣,徐三忽然“噓”了一聲。我閉氣去聽,只聽墻洞的斷肢堆里傳來了一陣奇怪的聲音:“哇,哇……”
“嬰兒?”
我們過去扒開那些斷肢,驚呆了。里面有兩個年輕女人,身上到處都是嚴(yán)重?zé)齻捅粩嘀コ龅膫?。右邊的女人是個孕婦,左邊的則似乎剛剛分娩,已經(jīng)滿臉是泡,虛弱至極。
徐三吃驚地說:“胖嫂,獨眼嫂,你們怎么會在這里?”
徐三過去救她們,我則抱出了獨眼老婆剛生的嬰兒。嬰兒已經(jīng)奄奄一息,但眼神儼然像一個成年人,而且很熟悉——這是獨眼的眼神。
我抬頭看看穹頂上“前世之匣”四個字,明白了:這根本就是個逆向往生的祭壇。我猜測我們父親去世的時間,恰好就是我們出生的時間。在某種邪術(shù)的作用下,父親的靈魂往生到了兒子的身上,家族血脈延續(xù),但世世代代傳遞的則是同一個靈魂。
這算是另一種長生,這座古墓就是完成這種儀式的地方。
我還沒緩過神來,就聽徐三說:“糟糕,胖子的老婆也要生了!”
我一驚,忙去照看胖子。胖子翻著白眼,眼看就要死了。只要他一死,古墓中的邪術(shù)就會發(fā)生作用,他的妻子就會生下小孩,胖子則會在那一刻投胎成自己的孩子。
正常情況下,那個孩子應(yīng)該擁有完全不同的人生,正常的家庭,有父親的陪伴……可是,那個人生就要被這座古墓謀殺掉了。
我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徐三,來不及跟你解釋,你去幫忙接生,我來搶救胖子???!”
嬰
我剝開胖子身上的蠟,按他胸口幫他呼吸。
徐三可就苦了,沒辦法,只有硬著頭皮去接生。其實女人到了該分娩的時候,沒有人接生孩子也會生下來,獨眼的兒子就是在墻洞里自然分娩的。徐三也只是幫忙清理出一塊干凈的空地,然后鋪上自己的外衣而已。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了新生兒的喘息聲。
“胖子,挺住!”我對胖子說。
古墓中傳來一陣富有蠱惑力的鐘磬聲,胖子的生命似乎正在被這音樂吸走。小孩好像快發(fā)出第一聲哭泣了,胖子頭一歪也快死了。
我怒吼著:“我不會讓這邪術(shù)得逞的!”顧不了那么多,我低頭嘴對嘴給胖子做起了人工呼吸。
“哇……”
清脆的哭聲響起時,胖子還沒有死透,說明邪術(shù)沒有得逞。
鐘磬之聲消散,邪術(shù)散去,胖子睜開了眼睛。我尷尬地僵在了那里:“摸屁股”和“滴蠟”是誤會,這次可就真的解釋不清了。
我抬起頭,結(jié)巴地說:“胖子,恭喜你當(dāng)爸爸了。”
胖子掙扎著看過去,眼睛瞪得更大了。
我也忙回頭去看。
嬰兒的臍帶還沒有剪斷,但胖乎乎的小手一只摳進(jìn)了徐三的眼睛,一只刺進(jìn)了徐三的喉嚨??蓱z的徐三雙蹬了幾下腿,就不動了。
嬰兒回過頭,露出了惡鬼般的獰笑。
蘇老久沒有騙人,墓里真的有惡鬼。
這下糟了,我成功地阻止了胖子投胎,卻被惡鬼乘虛而入。
我扶起胖子想跑,卻發(fā)現(xiàn)唯一的退路就是白磷墻,胖子寧死也不肯走那邊了。“嬰兒”殺死徐三,向我們撲了過來。我閉目等死,卻聽到了一聲槍響。
“嬰兒”躺在了血泊中,開槍的是蘇老久。
這須發(fā)皆白的老家伙穿著一身巫衣,挺了把微沖從墓室正中間的一條密道里走了出來。
千手祖先
看我一臉困惑,蘇老久彎腰行了個禮,說:“少爺,您受驚了。”
我說:“這、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蘇老久一笑,說:“說來話長。我以前是您家的仆人,您可以完全信任我。您還是先去見老爺吧,他等您很久了。”
老爺,難道是我父親?他早就死了??!
蘇老久在前面帶路,我扶著胖子跟在后面。
主墓室盡頭的靈臺上,停放著一口黑漆檀棺。蘇老久走過去,在棺沿上輕敲了幾下,里面居然傳出一聲回應(yīng)。
我頭皮一陣發(fā)麻:我父親在這口棺材里?
棺木打開,胖子忍不住吐了。棺材中有一尺深的綠水,似乎是防腐用的,水中浸泡著的除了一顆人頭,都是手和腳。那些手腳在水中蠕動著,人頭則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人頭的面容確實很像我在照片里見過的父親,可是又有幾分不同,尤其是人頭的發(fā)髻,分明是秦朝的樣式。
蘇老久說:“秦王求長生,曾用一塊巨大的石英做了個丹爐,想要煉制長生不老的丹藥,還曾派方士率領(lǐng)童男童女漂洋過海求取藥方。世間傳說,秦王的這些努力都落了空,丹爐后來也長埋地下無人問津。其實,方士雖然沒有找到長生之藥,卻得到了往生秘法。丹爐被改造成這座巨大的墓室,秦王先用幾個心腹侍衛(wèi)做了實驗。秦王派人把他們懷孕的妻子關(guān)在墓室里,在即將分娩之時殺死侍衛(wèi)葬到墓里,結(jié)果生出的小孩長大后果然具有其父生前的記憶。等這些小孩長大娶了老婆,再重復(fù)同樣的步驟,把他們殺死,手腳也放進(jìn)那侍衛(wèi)的棺材里作為祭品,繼續(xù)下一次往生。”
胖子苦笑著說:“我聽明白了。我、獨眼、徐三的祖先就是那些侍衛(wèi),千百年來我們就像被詛咒了一樣,不斷地投胎到自己孩子的身上。難怪墓中會有這么多手腳,原來每雙手腳都是我們某一代祖先身上的。”
蘇老久點了點頭:“沒錯,這些斷手?jǐn)嗄_都帶著很深的怨氣,經(jīng)過千百年的變化有了自己的生命。秦王在試驗成功之后,終于把這方法用在了自己身上。這棺中的頭顱就是秦王,也就是少爺您的先祖。”
雖然已經(jīng)料到幾分,但聽到這個事實,我還是心頭一震。
秦王的靈魂在我們家族世代流傳,現(xiàn)在到了我的身上。
我說:“到我這一輩,事情出了差錯,所以才會發(fā)生今天的事。對吧?”
蘇老久說:“準(zhǔn)確地說,是到你父親那一輩出了差錯。他有秦王的靈魂,卻不想讓這種長生延續(xù)下去,因為他不想讓您成為遺腹子,經(jīng)歷沒有父愛的童年。他決定毀掉這座古墓,便帶了一批人來到古墓,在墓里涂滿了濕白磷。但是沒等到白磷引燃,就惹怒了墓中的邪氣,邪氣凝聚成了惡鬼,殘害了很多人。我是那次行動中唯一的生還者。我設(shè)計讓你們來這里,也是遵照他臨死前的遺囑,讓您來毀掉這座古墓。”
末代秦王
看著浸泡在棺中的秦王遺體,想著兩千多年前我的靈魂曾寄居于這具軀體之中,一瞬間,兩千多年、二百多次的人生記憶在我的腦海中蘇醒過來。
我注定是最后一代秦王,那就讓一切在我手中結(jié)束吧。
我奪過蘇老久手中的微沖,逼他帶胖子從密道離開。
然后,我打開透氣孔的按鈕。就像前世之匣的蓋子被掀開了,熊熊火焰如同二百多次前世經(jīng)歷的點點滴滴,在墓室外的夾層里不停地升騰著。
在這些畫面中,我看到了我的前世,那時我還是我的父親,正在和母親商量給未出生的我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