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崗上有兩個強盜,一個叫鄺海,一個叫竇起。離黑松崗不遠有個山莊,莊主姓謝,家道殷實。這就好比一只肥羊面對著兩只餓狼,危險可想而知。但是謝員外卻不在乎,為啥?因為他自己就是個武林高手,一套追風(fēng)劍法已使得出神入化,家里的護院也個個身手不凡,所以根本就沒把那兩個綠林草寇放在眼里。
餓狼自然是不會放過肥羊的,鄺海和竇起終于向謝員外的山莊下手了。而這時謝員外和他的護院才知道,原來綠林草寇中也有武林高手,而且比他們的武功更高。結(jié)果是可想而知的,謝員外和山莊中的男丁全部被殺,女眷都被集中到一個大房間里關(guān)了起來。因為在強盜看來,女人和財物一樣都是他們的戰(zhàn)利品。在清點完虜獲的財物后,強盜們喝起了慶功酒。喝酒又怎么能沒人陪?于是他們就想到了女人。但如何享用這些女人也是有講究的,最好的女人當然要屬于鄺海和竇起,等他們玩夠了,才能輪到手下的嘍羅。
鄺海和竇起親自到大房間來選人。此時被關(guān)在大房間的女人都已是驚弓之鳥,雖然大家都知道誰也免不了被蹂躪的命運,但還是都怕被第一個選中。鄺海和竇起的眼光就在這些縮成一團的女人身上巡視,每看到一個人,這個人立刻便會臉如死灰。就在這時,眾人眼前一花,只見一個曼妙的身影挺身而出,迎向鄺海竇起道:“你們不是要女人嗎?我跟你們?nèi)ト绾危?rdquo;大家這才看清了,這人是婁七姐。婁七姐其實不是這個山莊里的人,她只是在山莊接點女紅,賺點錢,今天正好來交一批完工的活,卻不幸趕上了這場劫難。
鄺海和竇起見婁七姐明眸皓齒,美艷萬分,全都興奮得兩眼發(fā)光,于是就把她帶回客廳去侍酒。鄺海和竇起一人占據(jù)著一張桌子,婁七姐就提著酒壺來來回回地替他們斟酒,時而還和他們各自說幾句悄悄話,但當他們想要占她的便宜時,她卻總是輕巧地避了開去。不過鄺海和竇起也不著急,這女人已經(jīng)是他們嘴邊的肉,他們難道還怕她逃走?但他們卻感到這酒越喝越冷,冷到兩個人都忍不住去了一趟茅房。于是二人便把伙房的嘍羅叫來,拍著桌子道:“這酒為什么不燙熱了再端上來?”
嘍羅委屈地分辯道:“大王,這酒小的都是燙熱了端上來的啊。”鄺海和竇起不相信,要嘍羅再端上一壺酒來,一看,果然是熱的,只不過經(jīng)婁七姐的手一拿,這酒立刻又變冷了。鄺海和竇起都是行家,當即便知這是婁七姐用內(nèi)力催冷的,不禁推杯而起,驚道:“真沒看出來,原來你竟是一名高手。”
婁七姐呵呵一笑道:“高手即是低手,低手也即是高手。”這話頗具禪理,事實也確是如此。謝員外也自詡是一名武林高手,但是遇到鄺海竇起,他就成了低手,所以他死了。鄺海竇起自然更是高手,他們遇到婁七姐又會怎么樣?這當然要用事實來說話。鄺海使的是劍,長三尺三寸,輕靈迅捷。竇起使的是刀,重四十一斤,勢大力沉。而婁七姐的兵器只是她頭上那根半尺長的鐵簪,三歲小兒都可以輕易拈起。但是兵器不在于長短輕重,而在于拿在什么人的手里。事實證明鄺海竇起遇到婁七姐也成了低手,所以他們也死了。
強盜本都是烏合之眾,大王一死,嘍羅便頓作鳥獸散。婁七姐保住了山莊的財物和女眷后也悄然離去。不久后,她的事跡就傳遍了整個江湖。武藝超群且又美若天仙的女俠婁七姐也成了無數(shù)少年心中的偶像。
在所有將婁七姐當成心中偶像的少年郎中,季平原是最狂熱的一個。季平原出身于武林世家,本身已是一名高手——真正的高手。縱觀整個江湖年輕一輩的武林人士中,能夠打敗他的不會超過十個。季平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夠找到一個武藝超群且又美若天仙的女俠,和她結(jié)成神仙眷侶,雙劍合璧,雙宿雙棲。江湖中每個時期都會有女俠出現(xiàn),但大多都是傳聞,真正能親眼見到的又有幾個?婁七姐卻是貨真價實,不但有人親眼所見,連鄺海和竇起去茅房和叫伙房的嘍羅進去熱酒這樣的細節(jié)也如此詳盡,而且謝氏山莊確實保住了,黑松崗的強盜也確實已經(jīng)被消滅,所以當季平原聽到婁七姐的事跡后,就發(fā)誓一定要找到她,從此永不分離。
其實要找婁七姐并不困難。婁七姐是給謝氏山莊做女紅的,所以她必定也住在黑松崗一帶。季平原經(jīng)過走訪,果然在那里找到了她。但他沒想到的是,這一代女俠的生活竟然如此清貧,一個小院,兩間茅屋,此外便一無所有。婁七姐容顏姣好,雖不如傳說中的美如天仙,但季平原并不失望。因為他知道,傳說必定會有所夸張,只要不相去太遠就可以接受,況且婁七姐的容貌也完全能與他匹配??墒钱敿酒皆烂鱽硪夂螅瑠淦呓銋s莞爾道:“公子你一定是搞錯了,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女俠。”
季平原疑惑地道:“難道不是你殺了黑松崗的強人,救了謝氏山莊的女眷?”
婁七姐道:“是我。”
季平原道:“那鄺海竇起雖然惡貫滿盈,但武功卻非泛泛之輩。你以一敵二能殺得了他們,稱為女俠實至名歸,你又何必太謙。”
婁七姐搖搖頭道:“其實真相和你所聽到的并不一樣。”于是在婁七姐的口中,季平原又聽到了謝氏山莊事件的另一個版本……
那天婁七姐到謝氏山莊去交一批做好的女紅,交完后正在后院和女眷們說著閑話,強盜就打進來了。謝員外和護院們只抵抗了半炷香的工夫便已全部被殺。女眷們甚至還沒搞清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就被強盜們趕到了一個大房間里關(guān)了起來。婁七姐自然也沒來得及逃走。女人們惶惶恐恐地也不知被關(guān)了多少時候,鄺海和竇起就來選人了。其實謝家的女眷中也有幾個姿色姣好的,但是家族遭此慘變,一個個早已是花容失色,灰頭土臉,相比之下,受打擊相對較小的婁七姐自然是更顯得光彩照人。婁七姐自己也感覺到,鄺海和竇起兩雙色迷迷的眼睛已經(jīng)盯住了她,心想既然躲不過這場劫難,還不如直接去面對它,于是便挺身而出道:“你們不是要女人嗎?我跟你們?nèi)ト绾危?rdquo;其實婁七姐之所以這么做,是有她的想法的,她想表現(xiàn)得主動一些,騙得強盜們高興,然后趁機將他們灌醉,這樣或許就可以免遭蹂躪。
可是不久婁七姐就發(fā)現(xiàn),兩個強盜頭子其實并不一條心,他們互相猜忌,互不服氣,尤其是美色當前,更是恨不得將對方殺了,從而獨占婁七姐,帶回去做壓寨夫人。于是婁七姐就改變了主意,決心利用這一點,讓他們自相殘殺。她對鄺海悄悄道:“大王對妾身一片真情,妾身也愿意終生侍候大王,但是另一個大王想必也不會放過妾身,還望大王替妾身作主。”接著她又對竇起說了同樣的話。至此,鄺海和竇起已經(jīng)決定向?qū)Ψ较率至?。鄺海去了一趟茅房,其實是去向忠于他的手下布置,一旦里面動了手,就趁機把忠于竇起的手下殺了。竇起也去了一趟茅房,當然也是懷著同樣的目的。鄺海叫伙房的嘍羅再送來一壺?zé)峋?,說他要親自給竇起敬酒,目的當然是趁敬酒之機出其不意地把竇起殺了。竇起正好也想在鄺海來敬酒時出手,結(jié)果二人都有防范,都沒有成功,但是臉面卻已撕破,于是就大打了起來。兩個人的武功不相上下,自然也斗了個旗鼓相當,最后,當竇起的刀砍斷鄺海的脖子的同時,鄺海的劍也刺穿了竇起的心臟。
聽到里面開始動手,外面兩人的手下也開始了自相殘殺,所以當婁七姐從客廳里出來時,強盜們已經(jīng)所剩無幾,而且大多都掛了彩。剩余的強盜不知客廳里發(fā)生的情況,還以為是婁七姐殺了二位大王,哪里還敢再逗留?沒命地抱頭鼠竄而去。
……聽完婁七姐的述說,季平原呆了半晌,猶有些不甘心地道:“既然如此,那江湖上又為何會有另一個版本的傳說?”
婁七姐想了想道:“其實這也并不奇怪。能將這件事傳出去的只有兩撥人,一撥是謝氏山莊的女眷,另一撥是逃走的那幾個強盜嘍羅。謝氏山莊的女眷因我挺身而出救了她們,對我心存感激,自然會不吝溢美之辭。那幾個逃走的強盜嘍羅,出于顏面,當然更不會承認自己被一個不會武功的女人嚇得落荒而逃。”
季平原又道:“那用鐵簪作武器又是怎么回事?”
婁七姐道:“或許是因為我被鄺海竇起的劍氣刀風(fēng)吹散了頭發(fā),出來時重新綰了一下,插上了鐵簪,使他們產(chǎn)生了聯(lián)想而已。”
季平原失望之極,原以為終于找到了一個武功高強而又貌美如花的女俠,卻沒想到又是一場鏡花水月。他找了家客棧住下,卻夜不能寐,總覺得心有不舍,直到天亮?xí)r才猛然醒悟,婁七姐能鏟除那股兇惡的強盜,女俠二字已是當之無愧,又何必在乎她用的是什么方法?更何況江湖的傳說和婁七姐的自敘全都有理有據(jù),究竟哪個版本是真還不一定呢。于是他又匆匆地趕回到黑松崗下,卻發(fā)現(xiàn)婁七姐已經(jīng)走了,只留下了一句話:不要迷戀姐,姐只是個傳說。